澡堂風俗
在干蒸室,我身旁一位約20歲的妙齡女子,用染著鮮紅蔻丹的纖長手指輕輕地從小罐中挖出蜂蜜,仔細地涂抹于全身。當地人性格豪爽大方,我正與朋友聊天,一個4O多歲的中年婦女問我:“你們是中國人嗎?可以說俄語嗎?你們說話好像天書一樣。”我不禁莞爾。然后,我們聊起俄羅斯澡堂來。
她說,在俄羅斯烏拉爾地區農村她的老家,人們對澡堂的功用到了頂禮膜拜的程度。誰的身體不舒服,先想到的是進澡堂,而非吃藥或找醫生。她說,在農村,幾乎所有儀式都離不開澡堂。結婚前一天,新娘通常邀請閨中密友到澡堂傾訴衷腸。婚后第二天,新婚夫婦也要共赴澡堂。新娘的母親此前要烤制一種專供澡堂婚禮時吃的面包,配上烤雞,與盤子等器皿一起用布包好,交與媒人,新婚夫婦洗浴完畢,要吃完這只面包才可走出澡堂。只有如此,方可白頭偕老。農村婦女也習慣在澡堂里生孩子。據說,有一種家神不喜歡產婦,對嬰兒也不友善。但在高溫下它的魔法便會失效,為了母子平安,產婦都去澡堂生產。她還說,俄羅斯草原地區有一種特殊的澡堂,即家中的火爐。由于爐子寬大而溫暖,人們通常在里面享受蒸汽浴:往里放入稻草,就可使用了。不過,鉆進鉆出要小心些,否則會碰一鼻子“爐灰”。只要往內壁潑些水,便會聞到稻草的清香。對于行動不便的老人,通常讓其躺在一塊木板上,將木板推進爐去。隨后,再爬進一個健康人,幫老人洗澡和享受蒸汽。
旁邊有人忙不迭地插嘴:“你知道嗎,在一些地方,澡堂還是贈送長輩的禮物呢。葉利欽年輕時曾親手修建一座小澡堂,送給他祖父作為生日禮物。”
我告訴她們,我喜歡元旦時收看俄羅斯和獨聯體各國電視臺播放的經典影片——《命運的捉弄》。12月31日那天,男主人公與朋友去澡堂洗澡、喝酒,迎接新年,卻在澡堂被灌醉,忘記家中等他的未婚妻,又陰差陽錯地被朋友送上了去圣彼得堡的飛機。恰好圣彼得堡也有與他在莫斯科住址一模一樣的街道和房屋,他用莫斯科的鑰匙打開了圣彼得堡這家人的房門。他的闖入,氣走了女主人英俊的未婚夫,但他和女主人卻真心相愛了。
老太太高興地說,每年她都看這片子,好多臺詞都能背下來,已經看了20多年。另一位老太太也加入我們的談話,她是醫生。她說,對某些專業人士來說,澡堂更有特殊的功用。運動員喜歡進澡堂,蒸汽可降低其肌肉中的乳酸含量,迅速恢復體力;澡堂可幫助宇航員體驗各種負荷,適應溫度和氧氣濃度的變化;芭蕾演員可在澡堂緩解其肌肉勞累,調節緊張情緒;舉重運動員如果需要減輕體重,上澡堂桑拿是其首選。前蘇聯的奧運會舉重冠軍古謝維奇正是在澡堂,從64公斤減到52公斤的。所以,現在澡堂減肥十分流行。
澡堂軼事
據記載,沙皇時代,接見遠道而來的貴賓或使節,主人都邀其上澡堂洗澡。這與普京總統迎接貴賓時有身著民族服飾的姑娘獻上面包加鹽一樣,是隆重的禮遇之一。傳說,率兵遠征的伊戈爾王被害后,其妻便是用澡堂為亡夫復仇的。她邀請仇人進澡堂小憩,將門從外鎖死,令其窒息身亡。
19世紀初,在俄羅斯第一次衛國戰爭中,俄軍杰出統帥蘇沃洛夫將軍把拿破侖的高盧鐵蹄擊得潰不成軍。這位名垂青史的將軍年少時身體孱弱,在他強身健體的鍛煉中,澡堂是其重要的一項,冷熱交替的刺激,提高了他對疾病的抵抗能力。他那句膾炙人口的名言流傳至今:“軍人應該喜歡嚴寒和酷暑,干旱和暴雨傾盆。”在抗擊法西斯的衛國戰爭時期,斯大林下令為軍隊準備用列車車廂改建的“澡堂列車”,讓土兵在槍林彈雨后能夠養精蓄銳。前蘇聯電影《這里的黎明靜悄悄》中,女兵在澡堂洗澡的鏡頭令人印象深刻……
既然澡堂如此重要,自然逃不過俄羅斯文學泰斗的筆觸。著有《莫斯科和莫斯科人》的基里亞洛夫斯基寫道:“澡堂是每個莫斯科人都要去的地方。沒有澡堂的莫斯科就不叫莫斯科了。”
莫斯科著名的澡堂叫桑杜特諾夫,建于19世紀初。其主人是當時著名演員桑杜特諾夫兄弟。開業時,莫斯科名流均來捧場。明亮的大廳,舒適的沙發,經驗豐富的服務生,轟動了上流社會。很快便成為名副其實的貴族俱樂部。從普希金到契訶夫,都是澡堂常客。
創作出《紅莓》的舒克申是俄羅斯鄉間生活的偉大寫手,在小說《阿廖沙》中,他塑造了一個對澡堂癡迷的普通農民的形象。用俄羅斯諺語形容,阿廖沙是“比水還安靜、比草還卑微”的人。他常被村民嘲笑,因為不管任何事,都不能阻擋他周六和周日的泡澡日程。他修建了村里最好的家庭澡堂。一周五日干活任勞任怨,一到周六,他便在澡堂里泡上一整天。舒克申用大量篇幅描繪阿廖沙沐浴時享受的感受。他當過逃兵,對兒子的病情漠不關心,家人都說他沒有感情。但每次點燃澡堂爐火時,他都興奮半天。享受蒸汽時,他想到的不是妻子,而是一些有關生死、宇宙的哲學問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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